手裏一堆的事總要一件一件做完，前一天夜裏朱群飛還在“一家六口”的群裏歡呼說他年前的工作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第二天便被發現暈倒在房間裏。

中午，唐灼見剛剛從別寒家出來去了錄音棚，打算去看看棚裏有沒有空，可以練個歌，然後就看到了停在樓下的救護車。

他從來沒有那個好奇心去看關於救護車和警車或者有聚眾鬧事的熱鬧，這一次也一樣，徑直上了樓，才發現救護車接的是他認識的人。

他走到門口，看到每張熟悉的臉上都掛著驚慌，意識到不對便抓著站在門口的聞海山問：“發生什麽了？”

聞海山急得跳：“朱群飛暈倒了！剛剛他點的外賣到了，敲門一直不開，別人進去才發現他倒地上怎麽叫都叫不醒！”

唐灼見皺眉：“那現在？”

“救護車來了救護車來了老大不讓我進去！”聞海山著急的樣子恨不得自己是架飛機載著朱群飛飛去醫院，那張臉似乎都快哭出來了。

“好了你別急，我去看看。”唐灼見拍了拍他的肩，往裏面走去。

在朱群飛的房間門口被攔下，隨後他便看到了朱群飛被擡上擔架的一幕，他的臉色慘白，嘴唇烏青，毫無生氣。旁邊別寒神情嚴肅地守著，看到唐灼見過來，微微朝他點頭。

“我先跟著去醫院，你們可以等會兒過來。”別寒的聲音裏前所未有的冷淡。

唐灼見微微側身給他讓出一條路，道：“好。”

前兩天剛剛看了關於熬夜的新聞，因為心有餘悸才給他帶了營養品，然後今天就出事。唐灼見深呼吸一口氣，手指有些發冷。

“沒事的，他又不是長期熬夜作息不規律，偶爾一次超負荷身體有點承受不住罷了。”唐墨硯在旁邊安慰他，卻掩蓋不了自己也一臉焦急的神情，可是再焦急也不能亂。

唐灼見還能穩穩地控制自己，等醫務人員全部離開後淡定地去將門窗關好準備跟去醫院，可聞海山不行，他還沒成年，這個坎沒跨過去，很多事就是承受不來，他一見唐墨硯出來撲過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嘴裏一直說著他害怕。

關了燈，唐灼見走出來示意馬一一起。

這種年齡帶來的差異感是之前一直不曾感受到的，唐墨硯實際比別寒還大接近十歲，比聞海山更是大快二十歲，但他們平日的相處就跟同齡人一樣，該噴該罵一樣不誤。

四個人坐出租去了醫院，一路上除了聞海山在哭外沒人說話。

到的時候別寒正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埋著頭，微闔著眼，看上去很疲憊，唐灼見走過去坐在他旁邊，有些擔心他，便輕聲問到：“很累嗎？不然你靠著我休息會兒？出來了我叫你？”

已經同一個姿勢保持了很久、安靜了很久的別寒緩緩睜眼，擡頭，看到唐灼見擔心的神情，看到那雙眼睛，來不及細想裏面到底藏匿了多少求之不得，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伸手挽過了他的脖子，將他拖到自己面前，隨後便在那雙唇上吻了一下，毫不猶豫，毫不偽裝，極其親熱的一個吻，唇緊緊貼上去。

唐灼見只是僵硬，眼睛都沒閉上依然保持著剛剛的狀態，也不敢有過多的動作，思維甚至沒跟上，心跳重重地落了一下又一下，緊接著他反應過來，推開別寒立刻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手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嘴。

假的吧……

別寒埋下了頭，就像最開始那樣。

而目睹了這一幕的唐墨硯內心此時此刻很覆雜，只能拍拍還抱著自己哭所以什麽都沒看到的聞海山，淡定地將他推在凳子上坐下，然後讓馬一也坐著，馬一的表情也相當一言難盡，他坐下，什麽都沒說，只是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唐灼見。

可唐灼見心裏遠比他們都洶湧得多，他有些手足無措，即使他在大部分時間裏都是一個淡然而沈穩的人，但他也有自己的情緒和無法應對的事情，比如說當下。

他的目光離開別寒後就再也沒放上去過，只是呆滯地擡頭瞄了一眼手術室的門，整個人陷入沈默。

這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吻，溫熱地印在了唇上，不用去考慮有什麽意義，它的意義太簡單明了，唐灼見知道別寒喜歡他，只是不知道會來得這麽光明正大，措手不及。

寂靜長廊的盡頭，白天正在消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五個人在這條走廊裏彼此都沒有說話，整個空曠的走廊都彌漫著焦急的等待和祈禱。

直到手術室的燈熄滅，門打開，朱群飛被推出來，醫生告知：一切順利。

像那片塌下來的天漸漸羽化，變成地上白茫茫的雪花。

很少有人直面死亡，便很少有人思考死亡。

朱群飛打著吊針，沒有醒，但各項指標都在恢覆中，醫生再三告誡，問題不大，只是病人身體不是特別好，不能這麽熬夜，搶救及時，不然就過去了。

心有餘悸。

五個人都坐在病房裏，唐灼見和別寒中間隔了馬一，片刻，別寒出去了好像是去打電話。

唐灼見那種無措的情緒才稍作放松，繃直的背微微彎下來才發現他剛剛到底緊張成什麽樣，連整個身體都是酸的。

其實他想過，不管是他對別寒還是別寒對他，他知道別寒的想法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但兩人之間純粹的暧昧從未被拆穿，他拒絕了別人的玩笑，甚至拒絕了別寒呼之欲出的告白。

今天這個不加掩飾的吻打破了這一切，刺破兩人間朦朧朧的霧。

也許是因為和前任隨便的在一起又隨便的分開了，所以不想再消耗自己，他只要那個最好的，除此之外，全是路人。

唐灼見跟周圍的人還不一樣，他不認為愛情是個必需品，另一半能帶給他的充實和快樂他可以自給自足，有著豐富的內心世界，就不擔心寂寞隨時隨地的侵襲。

所以他想起了那句話，從來不懼怕黑暗，如果不曾見過光明。

這裏只有聞海山以為，所有人跟他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所幸，當天夜裏朱群飛便醒過來了，醒得有點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在醫院，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打著吊瓶，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屋子人臉色這麽難看，他的思緒在天上飛了很久。

“你們嘎哈呢？”朱群飛一開口就是東北話，聲音還帶著濃濃的沙啞，一說話，險些咳出來。

唐墨硯站起來，指了指旁邊一直備著的水，一臉疲憊又冷漠地看著他：“睡了十多個小時，爽嗎？”

朱群飛眨眨眼，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還有點困，那要不，我再睡會兒？”

白天哭得跟個傻子一樣的聞海山跳起來沖到床前：“睡睡睡，睡你媽個腦袋！你把自己關房間工作了多久啊？工作再重要有身體重要嗎？多久沒好好休息過了啊？你知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啊？垃圾，我等你上游戲插旗決鬥，打到你從此以後不敢點接受！”

“噓，太晚了。”唐墨硯示意他小聲，這是醫院，於是聞海山又蔫下來，眼巴巴地瞪著朱群飛，一點震懾力也沒有。

朱群飛還覺得挺委屈，本來想膈應一下聞海山，看著他那副好像要哭的表情終究於心不忍，只能幹巴巴道：“好嘛，我的錯。”

別寒站起來，淡然道：“行了，不早了，唐墨硯你把聞海山送回去，馬一你也回去吧，不用守著，等會兒會有人來接管他，唐……唐灼見，回嗎？”

喊著他的名字，語氣和音調卻同時變了，從來沒有覺得這三個字如此讓人心軟，以及心驚，帶著些許的柔軟及顫抖，仿佛觸及到了心尖上的肉。

沈默了幾乎一整個下午和晚上的唐灼見終於站起來，低低地應了一聲，走去別寒身邊。

“你自己好好躺著，有什麽按鈴叫醫生。”別寒看著朱群飛，對方則回應了一個相當震驚的表情。

“不是，我才剛剛醒來，你們就打算棄我於不顧？沒有人問我餓了嗎？想吃什麽？哪裏不舒服？沒有嗎？”朱群飛躺著，一動不能動，只能靠一張嘴控訴。

“淩晨了，我們不休息是嗎？”別寒看了一眼時間，冷漠地說，“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接管你，想吃什麽跟他說，應該還有兩個小時不到，現在自己玩泥巴吧。”

“臥槽？這裏又不是東北，我咋玩兒泥巴啊？玩兒你爸噢！”

即使很虛弱，也是虛弱的豬，豬·群飛覺得自己也許是上輩子得罪過這群人。

剛剛還擁擠的病房變得空曠，夜晚的醫院總是跟驚悚搭上關系，消毒水的味道已經不被人所察覺。朱群飛只能稍微轉頭到處看看，最終在櫃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機，艱難地拿下來打開後，看到了刷屏式的消息，但都只來自同一個人：李時光。

他知道自己在今天差點失去現在還擁有著的這一切，所以即使看著這個名字，也沒有平時的不屑和憤怒，只是冷靜地看著，有太多一言難盡和感慨，在這安靜的午夜突然席卷而來。片刻，他回覆一句：醒了。

風平浪靜，船只靠岸。

淩晨，無風。

大多數時間都是並肩走著的別寒和唐灼見今天卻是一前一後地走著，兩個成年人知道怎麽回事，聞海山毫不知情，只覺得大家心情都比較沈重，因為他也是，但朱群飛已經醒了，壓抑了一天的心情終於該有所緩解才對。

五個人打了三輛出租各自回家。

一路上唐灼見也沒有跟別寒說話，獨自坐在後座，楞楞地望著窗外，路燈，一盞又一盞閃過，那些沈浸在迷霧裏的思緒，企圖朝著光明行進，卻又擔心是否是飛蛾撲火。

他曾經堅信著，孤獨才是活著最高的啟示，他不需要去揣摩與身邊人千絲萬縷的關系，那些如同亂蟻般的情緒。

那麽別寒……又在喜歡他這件事上，花費了多大力氣呢？

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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